水枪。楼后的空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和一群穿着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的工人,原来堆放药瓶的地方已经被土覆盖。陈国庆爬上一个最高的土堆,沟里有几个工人正在一锹一锹地挖土。沟不宽,陈国庆纵身一跃跳到对面,脚带下的土块掉在一个工人的脑袋上,灌进他的脖子里。工人低下头,一只手扫着头上的土,嘴里骂:“谁家小孩,滚滚滚,一边玩儿去!”从对面的土堆上跳下,陈国庆看到靠近外墙的地方有两个工人正单腿跪地忙着什么。这两个人跟挖沟的工人不同,戴着黄色的安全帽,其中一个人左手拿着一个面具似的东西挡住脸,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像枪又不像枪的物件。就是这两个怪异的工具把陈国庆吸引了。陈国庆悄悄凑过去,之后,这个七岁的男孩见到了他从未见过的弧光和火星。光是一朵一朵的,第一朵光闪过后,陈国庆感到自己的脑袋里都被照亮了,接着就是绚烂的火星四溅和耀眼的青蓝。第二朵光之后,陈国庆觉得眼球特别胀,似乎要挤出眼眶。对眼球的变化他颇为吃惊,忙用两手按住眼珠,唯恐它们掉出来。第三朵光是黑的。直到许多天以后,陈国庆仍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第三朵光是黑的,他的脑袋里也随即黑了,那块黑的边际就是光的边际,就像一张白纸的镂空。他眨了眨眼,那块黑如同一片烟炱黏在眼球上。陈国庆转身就跑,但脑袋里的那团黑把他绊倒了,让他摔了一个硬邦邦的跟头。陈国庆不是个爱哭的孩子,不过他回到家后就没止住过眼泪。写字的人形容人哭,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陈国庆现在就是这样。站着,眼泪往下掉,躺着,眼泪是两条溪流。他想睁开眼,一睁就针扎似的疼。他忍着疼,眯缝着眼穿过筒子楼的走廊,打开水房的水龙头歪着头冲眼。水很凉,一凉疼痛就减轻了,陈国庆感觉舒服了一点儿。可回到屋里,疼又回来了,眼球像两块火炭烧着、烤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他觉得自己的眼珠像正在熔化的玻璃球。陈国庆开始呜呜地哭,这会儿他的眼泪有两种,一种是出于疼痛和恐惧的泪,一种是自动流出的泪。他爬起来,忍着疼看了看闹表,总算看清了时间,然后躺下,佝偻着、翻滚着,一遍一遍地计算父亲下班的时间。“你这是让电焊打了。”陈国庆的父亲把刚从托儿所接回来的小儿子陈国兵放在地上,掀了掀大儿子的眼皮,说,“缺心眼儿啊你,看什么不行,非得看电焊。”陈国庆闭着眼撅着嘴流着泪说:“没人打我,我没打架,我不认识那个叫‘电焊’的。”陈国庆的父亲咕嘟咕嘟灌下半缸子隔夜茶:“谁说你打架了,我是说你这是被电焊的光晃了眼啦。”三岁的陈国兵趴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