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遮无拦的阳光。陈国庆跑向食堂关着的天蓝色大门。他推了推,门闪开一条缝隙,凉丝丝的空气钻出来,夹杂着馒头和菜汤的味道。现在是午休时间,食堂大厅里空无一人。陈国庆掏出一粒玻璃球从门缝里扔了进去,球在水泥地板上弹起落下,发出夸张的回响。陈国庆索性把裤兜里的一把球都扔了进去,那些球跳跃着,在空旷的饭厅里响如爆豆。陈国庆把脸嵌在那道凉爽的门缝里,看着他的球欢快地蹦跳,然后掉下来,漫无目的地滚到某个角落,就此静止。陈国庆学着父亲的样子拍了拍手,重新把手插进裤兜里。空无一物的裤兜让他愣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随即他就晃着小膀子离开了食堂。于是,这个夏天他告别了弹球,走向了另一个此时尚未知晓的游戏。生活区里的医院是一栋五十年代修建的三层楼,外墙是赭红色的,朝东的一面布满爬山虎,离远了看去像是墙面尚未刷完绿漆。窗棂是白色的,最上端呈拱形,暴露出这是对苏俄建筑的模仿。陈国庆曾经对这幢楼心存恐惧,五岁时父亲带他来缝针,那是他偷玩父亲的电工刀酿成的后果。就是这次就医经历,陈国庆第一次知道了有种药叫青霉素,在进入他身体时可以带来剧烈的疼痛。然而那些盛着这种可怕药物的小瓶被父亲视如珍宝。护士们随手把那些小小的玻璃瓶扔到窗外,和其他诸如带血的纱布、蘸过龙胆紫的棉球聚居一处。某一天晚饭后,陈国庆的父亲带着儿子来到医院楼后,把青霉素小瓶装进他的帆布电工袋。儿子一边帮父亲捡药瓶,一边嘴里不停地问着父亲这些药瓶的用处。父亲示意儿子不要大声说话,等袋子装满,陈国庆便尾随着父亲沿着少有人走的一条小路回家。在四十瓦的白炽灯下,父亲用一把生锈的剪刀把青霉素的铝制瓶盖撬下来装进一个鞋盒子里。这时父亲才告诉陈国庆:“这是铝,能卖钱,等卖了钱就给你买油条吃。”蹲在一边看着父亲的陈国庆嘴角流下一道涎,那时的他认为,油条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父亲起完铝盖就把药瓶上的胶皮塞拔下来清洗,然后把它们一排一排地钉在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上。他告诉儿子,这是搓衣板,有了这个,就能洗咱们的脏衣裳了。陈国庆的电工父亲只花了几分钟的工夫,就用青霉素瓶的胶塞和一只废圆珠笔芯,以及一根胶皮管组装成了一把滋水枪。陈国庆看着父亲在水房里把水枪灌满水,那条深黄色的胶皮管渐渐鼓胀出一个透明的大肚子。父亲的第一枪射在儿子的脸上,陈国庆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水,咯咯笑着,跳起老高抢父亲手里的新玩具。陈国庆来医院楼后面就是来找药瓶的。这个暑假,他还缺一把大肚子